戎鵬強伸出右手,從頭到尾仔細地摸著刀桿,十幾秒后,他又用左手抓起一把鐵屑,反復查看,然后彎下腰,耳朵靠近正在運轉的機床邊,靜靜地聽。這是他每隔10分鐘就要重復的一套固定動作。
這套動作是用于制造火炮、坦克、軍艦等武器上的炮管而必經的上百套工序之一。而就這一套工序,他整整干了37年。
戎鵬強是北重集團防務事業部502車間深孔鏜工,被譽為“大國工匠”,業界稱他“鏜刀大王”。
之所以有如此高的美譽,是源于他創造的“超長小口徑管體深孔鉆鏜操作法”填補了國內空白。這對于一個僅僅上過初中的人來說,著實不易。
這個操作法主要是針對火炮身管內膛進行精鏜,是確保火炮打擊精度的關鍵工序。同時,這個方法也在國家重點實驗裝備、航天、航空發射試驗裝置以及電廠蒸汽傳輸、深井石油鉆探等領域所用合金鋼管的內膛精鏜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小口徑深孔是看不見里面的,那么,如何在鉆孔、挖孔和鏜孔的工序中做到誤差最小,技師的水平直接決定著加工精度。難得的是,戎鵬強卻能把公差為0.02毫米的精度做到0.01毫米,也就是一根頭發絲的七分之一,這在國內同行業中首屈一指。
“這么高的精細度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記者問。
“主要靠經驗,我的做法是‘一摸’‘二看’‘三聽’‘四測’,然后就可以判斷出每一道工序是否正常,從而把精細程度做到極致。”戎鵬強解釋說。
內孔加工對技能要求極高,尤其是火炮炮管內膛加工,多為超長徑比深孔,由于管體孔徑小,根本看不到刀頭在管體內的切削狀況,加工難度之大可想而知。
“這方面的知識在網上是無法查到的,又是軍事機密,所以只能靠自己摸索。”通過幾十年的摸索實踐,戎鵬強終于練就了一手屬于他自己的絕活兒,比如“摸刀桿”,只要他用手握住刀桿,通過感受刀頭的震動,就能對加工進度做到心中有數;再比如“看鐵屑”,只要他隨意拿起一把鐵屑,就能判斷出刀的磨損程度。
戎鵬強告訴記者,做軍工產品不能出一丁點兒差錯,產品一旦到了戰場,就事關戰士的性命,甚至一場戰役的成敗。如果是因為炮膛的問題導致炮彈打不準,那就是天大的責任。
戎鵬強深知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,所以不管他一天工作多長時間,他都不敢有一絲的疏忽大意;不管天氣有多冷,他都不能戴著手套工作,否則感覺和判斷就會出現偏差。
“那么,你就沒出過一次偏差嗎?”
“出過,1988年,也就是我進廠工作的第五年,因自己粗心,偏差了0.05毫米,整根炮管就報廢了。當時特別難受,好幾天睡不著覺。”戎鵬強懊惱地說。
“最后查出來是前道工序出了問題,但在我這個工序沒有及時發現。前面出的錯可以彌補,但我這兒出的錯,后面就沒法彌補了。”為這事兒,戎鵬強一直耿耿于懷。
自那以后,戎鵬強就開始做筆記,每一個環節、每一個細節、每一個數據,他都要工工整整地記在本子上,隨時翻閱,隨時琢磨。
之后的30多年時間里,戎鵬強加工過的特種鋼管總長超過了20萬米,但沒出現過一次失誤。
戎鵬強常說,深孔加工最講究的就是出口要“正”,直線度要“直”。“正”“直”說起來很簡單,做起來相當難,但這兩個字恰恰是我一生的追求,無論在工作中,還是在做人方面。
人們常說,教會徒弟,餓死師傅,但在徒弟張杰看來,這話并不成立。他說:“我跟戎師傅十幾年了,自始至終他都是手把手教我,絲毫沒有一點兒保留。”
對此,戎鵬強的觀點是,沒必要保留,事業要發展,技藝就得傳承。我今年54歲了,過幾年就得退休,總不能因為我的退休,影響了祖國的國防事業吧。
在徒弟李國文眼里,戎師傅不僅技術精湛,還不計名利,就像一位父親,時時處處想著他們。他舉例說:“學徒在前三年只有基本工資,掙得少,但戎師傅就怕我們不夠花,每年把自己一半的工工資給了徒弟,每個徒弟年均從他那兒得到2萬元。”
3月24日中午,記者在青山區賽音道一號街坊一棟破舊的樓房里,找到了戎鵬強,這兒是他唯一的住房,76平方米。
這樣的技術大師,住在這樣的房子里,著實與人們的想象大相徑庭。“沒有企業來挖你走嗎?”記者問。
“太多了,而且給的工資至少是現在的七八倍,但我不能走,我們是軍工企業,祖國的國防事業需要我,企業也需要我,我干得又是很榮耀的職業,金錢是誘惑不了我的。”戎鵬強堅定地回答。
30多年來,戎鵬強在鋼管中磨礪“正”“直”人生,這是他一生從未動搖的堅守——“永遠不能走偏”。
30多年來,戎鵬強先后榮獲“全國勞動模范”“中國兵器工業集團兵器大工匠”“全國敬業奉獻模范”“自治區優秀共產黨員”“自治區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”等100多項榮譽,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。
面對這些來之不易的榮譽,戎鵬強總是強調:“我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