給邊疆栽上萬朵鮮花
和記者一起走進新疆、西藏
體驗綻放在西部的火熱青春
【奮斗青春 無悔抉擇⑦】
每教一屆學生,李桂枝都會帶他們去沙漠里上一堂課。
“同學們,沙漠的那邊,是什么?”
“應該……還是沙漠吧。”
“不,是海,蔚藍的大海!”
少年們憧憬的目光翻越沙丘,投向遠方。
這里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且末縣,河北保定學院西部支教畢業生群體最早到達的地方。且末一中語文教師李桂枝,就是2000年首批到來的15人之一。
從那時起,新疆、西藏、貴州、廣西……保定學院已有202名畢業生奔赴西部。
2014年4月,他們給習近平總書記寫信匯報教書育人情況,并于五四青年節前夕收到了總書記回信。“好兒女志在四方,有志者奮斗無悔”,深情囑托化作澎湃動力,鼓舞著青年們踏上熱土,一路前行。
抉擇:“駕馭青春馳騁在生命的原野上,任他風雨雷電”
鋪開地圖一寸寸找,侯朝茹終于在塔克拉瑪干沙漠東南角看到一個小黑點:且末。
遠是真遠,但,天地開闊。學歷史專業的侯朝茹很早就對神秘西域興趣濃厚,現在,臨近畢業,這里發出了召喚。
2000年3月30日,新疆且末二中在保定學院招聘教師的面試開始了。
此時,西部大開發的戰鼓剛剛擂響。且末二中時任校長段軍在招聘宣講會上介紹,該校初一7個班有6個還沒有班主任,“那里的孩子需要你們”!
很多人一下子被“擊中”了:被需要的青春,才最寶貴。侯朝茹當即簽約,她在日記里寫下:“到西部去!我愿駕馭青春馳騁在生命的原野上,任他風雨雷電。”
父母不舍,和她冷戰了一個月。直到出發前一刻,母親才一把抱住她,痛哭失聲。
集合時,侯朝茹認全了14位同伴。他們從全校報名的200多人中脫穎而出,6人是共產黨員,3人是省優秀畢業生。每個人的態度都很堅決——
龐勝利,幾個月前就和同學商量好,“就算沒崗位,也要背著鋪蓋去西部”;蘇普,臨行前20天母親逝世,仍含淚辭別病弱老父;李桂枝,面對深造機會,卻選擇做高爾基筆下的海燕,去西部天空“高傲地飛翔”……
8月5日,15個意氣風發的身影與“到西部教書去”的旗幟交相輝映,在母校師生的歡送聲中登上西行列車。
“他們是帶著戶口離開的。”保定學院黨委書記胡連利回憶,“當時,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還未啟動,去西部工作沒有任何特殊優惠政策。”
先行者的故事,成了校園里口口相傳的話題。2002年,當西藏日喀則教育局來保定學院招聘教師時,似曾相識的一幕出現了。
岳剛,現任西藏日喀則南木林縣二中副校長。回憶起當時情形,歷歷在目。
“‘競爭’太激烈了。有的同學所在院系只分到一個指標,幾人不相上下,只好拋硬幣定去留;有的是戀人,已在老家找好工作,卻領了結婚證,雙雙簽約……”
“到西部教書去”,就這樣成為一代代學子的共同愿望。
奮斗:朝著家鄉方向大喊:“我們做到了!”
荀軼娜的英語課開始了,嗓音喑啞低沉。學生們凝神靜聽,講臺上照例放著他們備好的熱水、潤喉片,還有一張小紙條:“荀老師,又起風沙了,多喝水,小聲講。”
剛到且末二中3個月,荀軼娜突然在課堂上發不出聲來。一診斷,聲帶受損,原因:天氣干燥、用嗓過度。
一周18節課、帶三個班上百名學生,荀軼娜總是忙不夠。而且末的風沙,是她和同事們面對的最大考驗。
且末是全國面積第二大的縣,近四成土地被沙漠覆蓋。年降水量不足20毫米,年均沙塵天氣近200天。沙塵暴一起,天地混沌,一米外就看不清人影。吃口拌面,沙子先進嘴;晚上浮塵滿屋,得用濕毛巾捂口鼻;嘴唇裂、嗓子腫、流鼻血是常事……
他們明白了段軍校長的話:不是沒從各地招過老師,但一場風沙過后,總會“刮”走幾個。
可他們沒有走,反而越發心疼這里的孩子。
“我們的世界里除了學生還是學生。下班后一起交流教學體會,然后又埋頭于教案和作業中。”李桂枝回憶。第一個學期,為提高講課水平,她在繁重工作間隙聽課50多節,筆記記了幾大本。
侯朝茹一邊把歷史課講得深入淺出,一邊自學考取了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,為缺少關愛的孩子們開心理課、做心理咨詢。學生們喜歡她那間“能講秘密的辦公室”,有什么煩心事,就去找侯老師細細說。
荀軼娜默默鎖起了“靜音休養”的醫囑,照常上講臺。“聲帶小結、聲帶不閉合”的病癥反復發作,嚴重時,就戴上麥克、耳機,再不行,就板書……
2003年,他們在且末帶出的第一批初中生畢業了。孩子們的中考成績在全巴州首次名列前茅,且末教育“老末”的帽子摘掉了!
年輕人喜極而泣。朝著家鄉方向,他們大喊:“我們做到了!”
幸福:“用心里的火,點亮夢想的燈”
放暑假前,岳剛又收到從前的學生國杰羅布的信:“岳老師,是您為我推開了世界的門。”這位藏族小伙考取復旦大學醫學專業后,又應征入伍,成為大學生士兵。
剛上中學時,國杰羅布想考職業學校。“家里窮,我手巧,修電器好賺錢。”
岳剛告訴他,職校固然好,但他這雙巧手有更大用處。“上大學學更多知識,不但能維修,還能設計。”
岳剛為他找了資助人,并時時關心他的學習生活。國杰羅布把岳剛關于國家意識、青年責任的話寫進周記,默默努力,終于夢想成真。
“就像燃燈人,用心里的火,點亮夢想的燈。這就是我們的幸福。”岳剛說。
南木林,這座海拔超過4000米的雪域小城,曾給過岳剛和同學閆俊良、徐建旺“下馬威”——高原反應如影隨形;住土坯房,水電不通,只能點蠟燭看書、用扁擔挑水;湘河橫亙門前,去對岸,要走過一條晃悠悠的老鐵索橋。更艱苦的是做飯:“得用高壓鍋,水才能燒開。我們手忙腳亂,氣沒放完就開蓋,面條‘砰’地濺了一地。”
今天,所有苦累已化作寶貴記憶。他們三人遍地桃李,贏得了“高原教壇三劍客”的美譽。
而侯朝茹最大的幸福,是往日學生成了今天的同行。
周文緋兄妹倆都是她的學生。高三那年,兩人視力下降,學習成績跟著往下掉。“侯老師發現后,帶著我和哥哥到眼鏡店說:別考慮價格,給我的孩子配最好的!”周文緋回憶,“兩副眼鏡花了1300元,我當時就哭了。”
2013年,從新疆師范大學畢業的周文緋回到且末,當了一名教師,“我要和侯老師站在一起”。
自掏腰包設獎學金、對生病學生悉心照顧……支教教師所付出的關愛俯拾皆是。
也有很多很多愛,向他們涌來——
那是剛到且末二中時,“校門前凈水潑街、師生們列隊歡迎”的淳樸熱情;
那是地震突襲時,伸向站在最后、組織撤離的老師的一雙小手:“您跟我們一起跑啊!”
那是學生輾轉40多公里背來的一袋土豆、家長專門做的烤包子、家里最大最甜的幾個香梨……
“愛出者愛返。”被他們汗水浸潤的西部大地,也給了他們美好回報。
事業上收獲豐碩——他們大多成長為教學帶頭人、學校管理者,創造的教學方法多次在巴州、南木林等地各校推廣。
家庭上同心同行——赴且末的26名畢業生中,7對成了夫妻;赴西藏的12人也有多對結為伴侶。共同的志向,讓愛情更經得起風雨。
父母越來越理解、支持。有的舉家搬來一起生活,成為“邊疆一家人”;有的滿懷深情寫來長信:“孩子,不要再提‘不孝’……你在邊疆教書育人,給邊疆栽上萬朵鮮花,就是最大的孝!”
“我們選擇了平凡,但沒有平庸……我們愿意做一棵棵紅柳、一株株格桑花,扎根西部、堅韌不拔、甘于吃苦、平實做人,為廣袤的土地帶去無盡的生命力!”在給習近平總書記的信中,他們這樣寫道。
今天,總書記的回信被鐫刻在保定學院最醒目處。一批批學子在這里入學宣誓,從這里畢業出發。2018年起,學院又啟動了派駐頂崗實習生的支教新模式。
一切,正如李桂枝的詩行那樣,充滿希望——
“那一年,為了媽媽的強大/我們奔向了遙遠的老阿那(維吾爾族語“媽媽”)/小小的紅柳,種在了我們新的家……媽媽,親愛的媽媽,狂沙冰水洗禮的小小紅柳已經長大/孕育了新的萌芽……”
(本報記者 王斯敏 陳元秋 耿建擴 鄒蘭斯 本報通訊員 劉世斌)